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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模糊記憶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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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關得好好的嗎?怎麽會那樣輕易就跑掉了?”百裏長歌問。

“東宮的人並不是只有離落一個在滁州。”魏俞無奈道:“他還有同黨。”

“那你們不去追跑來這邊做什麽?”百裏長歌微微皺眉。

風弄站在一邊沈默片刻才緩緩說道:“王爺既然有意暴露長歌小姐的身份,定然是希望你們倆在一起的消息盡快傳出去,離落是皇長孫的人,知道這種消息後肯定忙不疊要去報信,所以屬下猜想,王爺定然是不會遣人去追的。”

話完偷偷擡眼瞄了一眼葉痕。

百裏長歌心思一動,想著風弄可真盡職,連自家主子的心思都摸得一清二楚。

“嗯……”葉痕輕輕頷首,“不用追了,你們倆退下去好好守著行宮別讓東宮的人有機會進來就成。”

魏俞聽得一臉錯愕,隨即不滿地盯了風弄一眼,“侍衛長你為什麽不早說,害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風弄冷冷瞥他一眼沒說話。

魏俞又低聲嘀咕了幾句,二人這才帶著已經吃飽的嘟嘟退出了房門。

“你真的不讓人去追嗎?”百裏長歌擔憂道:“你就不怕到時候他弄出什麽幺蛾子來?”

“隨他們去吧!”葉痕無所謂地擺擺手,“他們鬧得動靜越大,天下人知道的速度越快,我也不用自己費心將消息放出去了。”

“我還是覺得不妥。”百裏長歌眉間憂愁不減,“並不是我貶損你,而是根據我的了解,皇長孫絕對不是頭腦簡單之人,我有預感,等消息傳回帝京的時候,他會主動出擊。”

“你害怕了?”葉痕低頭望著她。

“嗯……”百裏長歌點點頭,“我怕牽連更多的人。”

“別怕。”葉痕走過去輕輕捧著她的小臉安撫道:“你只要記得,無論發生什麽,我一直都在。”

我一直都在。

沒有山盟海誓的轟轟烈烈,沒有天長地久的信誓旦旦,只是一句平淡無奇的話,卻到處充滿了暖意。

他曾說他給她的愛或許並沒有那麽重,卻能像每日沾衣的塵埃一樣陪在她身邊,如影隨形。

即便是那天她犯傻玩自殺還說了那些話傷了他的心,即便是她幾次三番推拒他,即便是當日中了媚、藥吐得那樣惡心,即便是……今日在馬車裏遇到那種情況,他也從來沒有打算轉身扔下她一個人。

這一刻,百裏長歌才真正明白“我一直都在”這五個字的含義。

她怨過他,惱過他,在意過他有一段她不知道的過往,他雖然不解釋,但每次面對她的時候更多的都是溫柔寵溺的笑容,他不曾在她面前發怒,不曾怪她無理取鬧。

他還告訴她,愛的越深中毒越深,他願用九成深愛包容她的一成喜歡。

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是不是已經考慮到假以時日兩人無奈分開,更甚至於陰陽相隔的時候,她會哭得沒心沒肺,才會讓她不要愛?

百裏長歌細細回想了一下,才發現這個男人在她身上用了她數不盡包容心。

眼眶一熱,她喉口艱澀,不管不顧雙臂一張,緊緊抱著他。

葉痕身子一僵,印象中,這是她第一次這麽主動,主動得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感覺到懷裏的人散發出哀傷的氣息,葉痕微微蹙眉,手指輕撫過她的腦袋。輕聲問:“怎麽了?”

“你真該死!”百裏長歌撲在他懷裏低嗤,“每次都弄得我想哭。”

葉痕低低一笑,“有什麽好哭的?就因為剛才那樣一句話?”

“不然你以為是怎樣?”百裏長歌將頭擡起來,眼眶中幾欲落下的淚在滿屋燭光下璀璨無比,“你這張嘴,除了毒舌之外還很會哄騙女子,明明說的只是一句平平淡淡的話,卻總能戳中我的淚點。”

“要是這樣一句話你都能哭,那以後你得有多少眼淚才夠哭?”葉痕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過她的眼尾,聲音含了一絲輕笑。

“我今晚不想走了。”百裏長歌彎彎唇,用商量的口吻說道:“我就在你這裏睡覺。”

葉痕聞言先是眸光一亮,緊接著就黯淡下來,再接著臉色一黑,蹙眉道:“不行!”

“為什麽?”百裏長歌立即斂去笑意,抿唇看著他,她不明白以往他恨不能她天天在這邊過夜,為何今日自己主動提出他還拒絕了?

“反正我不想你在這裏過夜。”支吾半晌,葉痕吐出一句話,“免得你明天又說我毀了你清白。”

百裏長歌一噎,隨即笑出聲,無奈地看向他,“你這是打算推卸責任了?剛剛才把我成了你的女人這則消息散出去,現在才說擔心毀了我清白,你虛不虛偽?”

“我……”葉痕抿唇撇開眼,不欲再看她。

“哦~我明白了。”看著他明滅不定的臉色,百裏長歌恍然大悟,“原來是我癸水來了,住在你這裏的話,你就真的同魏俞所說夠得著吃不著,想必那種感覺非常酸爽吧?”

葉痕不理會他,擡步出了飯廳直接去寢殿。

百裏長歌憋著笑一路跟過來,暗搓搓想著她今天晚上就要賴在這兒折磨他。

葉痕進門後一揮衣袖,準備關上門將她拒之門外。

“餵!”百裏長歌快步走上前,趁著房門即將合上的那一刻用力將其推開,直接走了進來,“你要是趕我走,我就睡在你寢

趕我走,我就睡在你寢殿外,然後明早受涼急死你。”

“你——”葉痕回轉身,蹙眉看向她,“別鬧,乖乖回去睡覺。”

“沒鬧。”百裏長歌笑道:“我今天晚上就要在你這兒睡。”

葉痕無奈地扶著額頭,“那你去睡吧!”說完指了指內殿的床榻。

“你不睡嗎?”百裏長歌用新奇的目光盯著他,想著這個男人今夜轉性子了?

“我睡軟榻。”葉痕又指了指外殿用來小憩的軟榻。

百裏長歌深深皺著眉,“你這人怎麽這樣?”

“長歌,你如今身子不適,我若是再跟你睡在一張床上,我擔心自己把持不住……”葉痕語氣頗為無奈,那種既希望她留下來又擔心他會一時沖動把持不住的糾結眼神看得百裏長歌直想笑。

“算了。”百裏長歌走上前,莞爾一笑,“終於被我逼得無奈了一回,我也算心滿意足了,既然你這麽為難,我還是回房睡好了。”

“嗯……”葉痕點點頭,眸中卻露出一絲不舍。

百裏長歌再不言語,轉過身出門直接回了房。

翌日一早,百裏長歌起床後習慣性地穿衣準備去銅鏡前易容,卻忽然聽到外面傳來敲門聲。

她怔了怔,隨後走過去打開門。

啞女手裏端了一個紅木托盤,托盤裏擺放著一套淺藍色的衣裙。

百裏長歌盯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從今天開始她再也不用女扮男裝了。

伸出手接過托盤,她突然覺得沈重無比,穿上這一身衣服,就意味著她和葉痕走上了一條滿是荊棘的坎坷路,其間辛苦不想而知。

啞女見百裏長歌發呆,用手指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袖,她這才回過神來。

啞女微微一笑,跟著她進門替她更衣梳頭。

約摸一柱香的時間,才完全捯飭好出了房門。

葉痕負手站在廊下,聽風弄匯報昨夜消息的傳播狀況,眼尾不經意一瞥,看見月門處一抹俏麗的身影緩緩而來,暮春淡白的陽光越過樹梢頭,飄飄緲緲似薄紗,輕懶地籠罩在她那一身繡白玉蘭散花淺藍錦裙上,輕緩的步子帶動裙擺劃出流水的弧度。

風弄見葉痕一直盯著他身後,他疑惑著回過頭,頓時楞住。

仿佛時間在這一刻靜止,流動的空氣也凝固了一樣,傾灑了一地的陽光蒙塵,如煙似霧的光輝中,只見逐步走來的女子唇角含笑似新綻開的紅梅,雍容自信的面容上,那一雙眸彎似新月,裏面盛放著一抹月白身影。

風弄並不是頭一次見到百裏長歌的女裝,只是習慣了她黃不拉幾的男裝,如今突然換回來,這樣的沖擊力實在太大,更何況百裏長歌本就生得極美,如今再稍加打扮,於朦朧光影中走出,更是驚艷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他錯愕片刻,覺得自己此刻站在這個地方實在太煞風景,收回視線趁葉痕不註意,一個閃身退了下去。

“怎麽了,幹嘛這樣看著我?”百裏長歌走近葉痕,距他一級石階,她仰起頭,見他久久不說話,尷尬得趕緊摸了摸自己的臉,確定應該沒沾染了什麽東西後才蹙眉將手指伸到他面前晃了晃,“餵,你是不是傻了?”

“待會兒回去把衣服換了。”良久,葉痕才垂首看著她,眉心微蹙。

“為什麽?”百裏長歌抿唇,這樣一個妝要化很長時間,葉痕讓她去換,那豈不是又得坐在鏡子前面好長時間?

“不好看。”葉痕斜她一眼後撇開視線,淡淡道:“還是昨天的好看些。”

百裏長歌一聽就火了,她捏緊拳頭一拳打在他胸口,“葉痕你個神經病!昨天明明是你讓我換回女裝的!”

“我哪知道你換回女裝會這麽難看?”葉痕無辜道:“剛剛我還以為見到了鬼。”

百裏長歌:“!”

“乖,聽話,快回去換了,然後我們啟程去許彥家。”葉痕突然放低聲音,“你這個樣子出去,會嚇壞很多人的。”

“最好嚇死你!”百裏長歌咬牙切齒,憤憤轉身回房。

在梳妝臺旁邊收拾東西的啞女見百裏長歌去而覆返,一臉抑郁,她微微訝異過後走過去拉住百裏長歌的手心就寫字,問她為什麽又回來了。

百裏長歌磨了磨牙道:“葉痕那個臭男人不懂欣賞,他說我這個樣子太難看了,讓我換回男裝。”

啞女安靜聽著,等百裏長歌說完後輕輕一笑,又在她手心寫道:王爺這是不想讓別人看見你的美貌。

“是麽?”百裏長歌哼哼兩聲,“他才不會那麽好心,他就是欠揍,每天不貶損我幾句牙根會癢。”

啞女又寫道:既然王爺不喜歡,那我替你卸妝吧!

“不卸!”百裏長歌話鋒一轉,“原本想卸來著,但是轉念一想,我為什麽要聽他的,如今還沒嫁就處處被他管制著,嫁了那還了得?”

啞女無聲一笑。

百裏長歌這兩日原本就心情煩躁,再被葉痕那麽一貶損,一整天的好心情都沒了,午飯的時候她也沒出去找葉痕,讓啞女端來她房間裏胡亂吃了幾口就放下一頭倒在床上,直到魏俞前來傳喚。

睡得迷迷糊糊的百裏長歌聽到聲音,立即從床上驚坐起來,她睡覺的時候非常安靜,是以頭發未曾淩亂,她只隨便用手整理了一下就去推開門。

“阿瑾……啊,你……”魏俞站在門外一邊

在門外一邊敲門一邊叫喚,沒料到百裏長歌突然推開門,他一個不穩往前栽,幸虧百裏長歌及時扶住。

魏俞擡起頭的時候,以往對她的稱呼頓時卡在喉嚨裏。

他是從來沒見過百裏長歌女裝的,偶爾得見也是沐浴過後卸去易容的樣子,但眼前百裏長歌的這副妝容與他印象中的差距太大,以至於他腦中一懵,錯愕地張著嘴巴,把前來敲門的目的都給忘了。

“死太監!”百裏長歌重重一掌拍在他腦門上,怒道:“你那不識貨的主子嫌棄我醜,莫非你也是來奚落我的?”

腦門一痛,魏俞迅速回過神,喃喃道:“長歌小姐說得對,王爺果然不識貨!”

“算你有良心說了一句真話。”百裏長歌心中舒坦了些,問他,“你來找我做什麽?”

“王爺讓我問你什麽時候可以啟程?”魏俞低聲道:“王爺還說待會兒要先去大壩工程處,你要是不舒服的話可以留在這裏休息,若是想去的話可得把該拿的東西都準備好了。”

百裏長歌算是聽明白了,葉痕這是提醒她要帶上月事帶,免得再發生昨日的情況。

她臉一紅,問道:“他還說什麽了?”

魏俞囁喏片刻,弱弱道:“王爺還問你有沒有按時擦那個祛疤的藥膏,若是沒有的話……”他似乎是說不下去了,最後一句已經完全聽不到聲音。

百裏長歌突然警醒過來,她昨天的確是忘記擦藥了,但她不能實話實說,只得故作鎮定道:“王爺的藥膏甚好甚好,效果極佳,擦了以後我腰不酸了背不痛了,一口氣能走幾十裏了。”

“啊?”魏俞驚訝地看著她。

“那個……其實我的意思就是王爺的那個藥膏非常好用,你回去以後替我謝謝他。”百裏長歌很自然地將手搭在魏俞的肩膀上,為防隔墻有耳,她低聲威脅道:“死太監,你回去以後要是敢多一句嘴,小心我連你剩下那半截寶貝一塊兒削了!”

魏俞頓時淚流滿面,“哎喲餵,姑奶奶,您就是把我整個人削了也沒用啊,王爺的那句話不是這麽說的。”

“嗯?”百裏長歌皺眉。

“啞女在幫你打掃房間的時候已經把那瓶藥膏拿回去交給王爺了。”魏俞怯怯垂下頭,雙手捂著臉防止被打。

“什麽時候的事?”百裏長歌身子哆嗦了一下,忙問。

“昨天。”魏俞小聲提醒她,“阿瑾你可慘了,藥膏被拿了你都沒發覺,王爺肯定已經知道了你不按時擦藥。”

嘴角抽了抽,百裏長歌呵呵兩聲,問他,“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你說是嗎?”

魏俞僵笑道:“是沒什麽大不了的,頂多王爺親自幫你擦而已。”

百裏長歌:“……”

“你們倆在說什麽悄悄話,我也要聽。”

百裏長歌正在和魏俞打眼神官司,沒料到嘟嘟突然從後面過來,伸手就要將他們兩人撥開。

百裏長歌立即站直身子。

“咦?”嘟嘟擡眼看見百裏長歌裝扮過的樣子,臉上閃過一絲驚愕,然後摸著下巴若有所思的指著百裏長歌道:“麻麻,你慘了。”

“什麽意思?”百裏長歌不解。

“你看你一大早就打扮得這麽美,待會兒讓爹爹見了,肯定生吞活剝了你。”

“好像有些道理。”百裏長歌思索片刻,決定聽嘟嘟的話去換回男裝。

正準備轉身進屋,忽然覺得不對勁,問嘟嘟:“小子,你來幹什麽?”

“爹爹說要出發了,讓我來看看你準備好了沒。”嘟嘟將腦袋探進屋,四下掃了一眼。

百裏長歌疑惑道:“今日你也要去嗎?”

“是啊。”嘟嘟點點頭,“爹爹說今天帶我去。”

“奇怪了。”百裏長歌皺眉嘀咕,“以往出去辦正事的時候他不是從來不帶你去的嗎,怎麽今日會突然想起來叫上你?”

百裏長歌眼珠子轉了轉,既然帶著嘟嘟前去,那她就不用擔心葉痕會在馬車上欺負她了,所以換不換妝容都一樣。

她沈默了片刻後回過身來對嘟嘟道:“我不換了,麻煩得很,直接走。”

“你想好了?”嘟嘟眨了眨眼睛。

“想好了。”百裏長歌點點頭,心中想著有你這個小擋箭牌,還怕什麽?

“那好吧!”嘟嘟扁扁嘴,伸出小手表示要百裏長歌牽。

她無奈,緩緩伸手輕輕捏著他柔弱無骨的小爪子,兩人直接朝著行宮外走去。

馬車是一早就準備好的,葉痕果然如昨天所說重新準備了一輛,車廂裏的錦毯和座椅上的錦墊都是嶄新的。

百裏長歌一上去就想到了昨天那一幕,臉上不由得浮現一絲紅暈。

嘟嘟坐在她旁邊,伸手去抓碟子裏的點心瓜果來吃。

約摸一刻鐘後,葉痕才從裏面走出來,掀簾上馬車後擡頭看見百裏長歌沒有換掉的妝容,他眉心微微皺了一下,問她:“為什麽不換衣服?”

“為什麽要換?”百裏長歌仰著臉,理直氣壯道:“只有你這種不懂欣賞的人才會說難看,再說了,昨夜你原本就讓我換回女裝來著。”

葉痕無語地看了她一眼,“我是怕你出去嚇到人。”

“是嗎?”百裏長歌已經習慣了他的毒舌,很無所謂地道:“反正你現在還活著就行。”

葉痕扶了扶額頭,吩

扶額頭,吩咐魏俞啟程。

百裏長歌看著吃得不亦樂乎的嘟嘟,問葉痕:“你今天為什麽想到帶上他?”

“來了這麽長時間,我都沒帶他出來過,今日可能是最後一次出游滁州城了,所以帶他來看看。”葉痕回答得漫不經心,時不時用錦帕擦去嘟嘟嘴角的糕點屑。

“是嗎?”百裏長歌明顯不信,“那你為什麽不專門抽出一天的時間帶他出來玩?”

“太忙,沒時間。”葉痕淡淡道:“待會兒我們要先去大壩工程處找工部侍郎,你就在馬車上看著嘟嘟,不必下去了。”

“哦……”百裏長歌點頭應聲,潛意識裏總覺得葉痕的這番話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勁。

馬車裏霎時沈寂下來,二人誰也不再說話。

就在百裏長歌昏昏欲睡的時候,魏俞突然停下馬車,沖裏面輕喚一聲,“王爺,到了。”

“下官恭迎王爺。”外面傳進來一個極其溫潤好聽的男聲,百裏長歌原本就快閉上的眼睛在聽到這個聲音以後猛然睜開。

葉痕看了她一眼,面色有些暗,隨後警告道:“你就在馬車裏待著,一步也不能出去,否則嘟嘟出了什麽事,你就慘了。”

“不去就不去。”百裏長歌聳聳肩,“正好容我好好睡一會兒。”話完示意嘟嘟挪向旁邊,她半個身子躺在座椅上。

葉痕見狀,面色才稍稍緩和了些,掀開簾幕下了馬車。

“王爺,咱們是否明日便要啟程回京?”剛才那個聲音再度傳來,大概是那人邊走邊說的原因,聲音越來越小,直到再也聽不見。

百裏長歌聽到這個聲音以後,再也睡不著,她隔著簾幕問外面的魏俞,“剛才說話的那個人是誰啊?”

“呃……”魏俞頓了頓,“他就是工部侍郎。”

“我還一直以為葉痕口中的工部侍郎是個糟老頭子,剛剛聽到聲音,才知原來是個少年,對了魏俞,他長得好不好看?”百裏長歌對這個聲音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就好像上次見到大仙一樣,她不禁有些好奇。

“呃……”魏俞再度頓了頓,“長歌小姐,奴才覺得您不該問這種問題。”

“為什麽?”百裏長歌問。

“這天底下還有比爹爹好看的男人嗎?”還不等魏俞說話,嘟嘟當先直起身子,一臉不滿地瞪著百裏長歌,精致的小臉上還沾染著些許糕點屑。

百裏長歌一噎,趕緊從小幾上拿過錦帕替他擦幹凈了以後才清清嗓子道:“不看過別人長什麽樣我怎麽知道你爹爹是不是這天底下最好看的男人?”

“你看我就知道了。”嘟嘟傲嬌地仰起小臉,問她,“你見過比我好看的寶寶嗎?”

百裏長歌又是一噎,平心而論,的確是沒有見過比嘟嘟更萌更好看的孩子。但她深知嘟嘟是遺傳了葉痕不能誇的傲嬌性子,又清了清嗓子道:“其實我沒見過幾個寶寶。”

“你騙人你騙人。”嘟嘟伸出小手捶打她,隨後好像突然反應過來什麽,他眼珠子轉了轉,傲嬌準化為憤怒,對百裏長歌道:“麻麻,我知道爹爹今天為什麽要帶我出來了。”

“為什麽?”百裏長歌挑眉問。

“他就是想利用我將你困在馬車裏,不讓你去看剛才說話的叔叔。”嘟嘟哼哼兩聲,央求百裏長歌,“麻麻你要替我教訓爹爹,他太可惡了!”

“的確可惡。”百裏長歌嘴角抽了抽,想著葉痕這個人真奇怪,工部侍郎是他的人,她有什麽不能看的,風弄魏俞他們兩個長得也各有特色,她還不是整天擡頭不見低頭見,難不成這位侍郎爺是不能給人看,看一眼就掉肉的?

外面魏俞似乎猜到她的心思,不等百裏長歌開口就先將路堵死,他低聲道:“長歌小姐,王爺吩咐了您不能下來,你若是強來的話,奴才只好得罪了。”

“我就奇怪了。”百裏長歌不滿道:“那個工部侍郎難道是神仙下凡?竟然還不準我看!”

“奴才只是遵從王爺的命令。”魏俞很無奈地說道。

“罷了。”百裏長歌不屑地擺擺手,“不看就不看,看了那個人我又不是能得什麽好處。”

“你能這樣想最好了。”魏俞松了一口氣。

“麻麻,我幫你下去看。”嘟嘟一想到他那黑心爹竟然利用他來做擋箭牌,他就有些不爽,沖百裏長歌狡黠一笑後小手掀簾就要往外面跳。

“小世子快回去。”魏俞見嘟嘟已經探出半個腦袋,唯恐百裏長歌跟著出來,他一驚,趕緊伸手去阻止嘟嘟。

“什麽人連我也不能見?”嘟嘟不滿地撅著小嘴。

“王爺是擔心路面不平,您會跌倒。”魏俞趕緊勸慰他,“小世子您看這路上到處是濕泥,你要是下來的話,待會兒就會把全身都弄得臟兮兮的。”

嘟嘟彎著身子朝下面看了一眼,路上果然有濕泥,他蹙了蹙眉,又將腦袋縮回車廂裏,委屈地對百裏長歌道:“麻麻,路上好臟,去不了。”

“去不了就不去了。”百裏長歌溫婉一笑,想著葉痕既然不希望她看,那就不看了,免得待會兒又因為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吵嘴。

葉痕去的時間很長,嘟嘟等不及,直接靠在百裏長歌懷裏睡著了。

百裏長歌低頭,望著嘟嘟精致的眉宇。

毫無疑問,這小子跟葉痕長得很像。她

得很像。她突然想起來那晚葉痕低聲對她說希望她能接受嘟嘟。

憑她這麽長時間對嘟嘟的了解,這絕對是個腹黑貨,如果不是出自真心,他根本不可能隨便認娘。

可是……要怎麽解釋嘟嘟如今一心認她當娘?

按理說來,他即便是記不得他真正娘親的樣子,也應該會憑著剛出生嗅到他娘親的那種氣息來尋人才對。

那……為什麽是她?

嘟嘟竟然不排斥她!而且他說過她身上的味道很熟悉,就好像很久以前就聞到過一樣。

很久以前……

她到底什麽時候生過孩子?在她這段完整的記憶裏,連葉痕都沒有出現過,嘟嘟又怎麽可能是她親生的呢?

無奈地苦笑一聲,百裏長歌伸出手,沿著嘟嘟小臉的輪廓畫了一圈。

“麻麻……”嘟嘟低低囈語了一聲,輕輕翻了個身又繼續睡去。

百裏長歌眼眸一瞇,這個稱呼……

她險些忘了,這個稱呼並不是她交給嘟嘟的,而是他自己先開口喊的,猶記得那天在武定侯府東院的石拱橋上,嘟嘟小小的身子跟在她身後說葉痕曾經告訴過他“娘親”的另外一種喊法是“麻麻”。

麻麻……

想到這裏,百裏長歌呼吸一頓。

晉王妃到底是什麽人?同她一樣的穿越人士嗎?

葉痕曾經說過,晉王妃此人若是認真做事的時候,天下女子不及她十之一二。

然而就在不久前,他也曾誇讚她聰明得能讓天下女子失色。

原來是因為她的這種聰明,讓他在自己身上看到了晉王妃的影子,所以才會說出那些好聽的話,才會想盡辦法將她留在身邊嗎?

百裏長歌越想越覺得內心沈郁,壓抑得胸口一陣鈍痛。她緩緩閉上眼睛深呼吸,想轉移註意力不再去想,然而事實上,思緒由不得她。

越是提醒自己不去想的時候,心裏就越想弄明白,更加想知道葉痕的過往。

“發生什麽事了,怎麽臉色這麽難看?”不知過了多久,一個清潤的聲音傳來。

百裏長歌掀開眼簾,發現葉痕已經上了馬車,腳上換了一雙嶄新的螭紋烏皮靴,他的眸光始終定在她臉上。

“沒什麽。”百裏長歌抿唇搖搖頭,“可能是這兩天身子不舒服的原因太累了吧!”

“你若是累,我就讓魏俞先送你回去,待會兒我自己去找許彥就行。”話完又滿臉歉意補充道:“都怪我不好,早知道的話,不該讓你來的。”

“那我先回去了。”百裏長歌小心翼翼地將嘟嘟抱起來塞到他懷裏。

“長歌,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葉痕不解,面上有幾分暗沈。

“沒事,我很好。”百裏長歌再度搖頭。

見她不願說,葉痕沈吟片刻,問道:“你還記得昨夜答應了我什麽嗎?”

百裏長歌默了默,許久才壓抑著聲音道:“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會輕言放棄。”

“你知道這句話意味著什麽嗎?”葉痕又問。

百裏長歌沒說話,只是將頭偏向一邊不看他。

“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輕言放棄,意味著彼此信任不猜疑。”葉痕定定看著她,緩緩道:“還意味著互不欺瞞。”

“你……”百裏長歌突然皺眉轉過頭,本想質問他以何立場說出這些話,但她突然想起自己曾經說過不再糾結他的過去,只望以後坦誠相待。

湧到喉口的話突然咽了回去,她緩緩垂下眸,安靜道:“我只是剛才看到嘟嘟想起了一些覺得疑惑的事。”

她這一說,葉痕頃刻間明白了八九成,他輕輕幫嘟嘟調整了較為舒適的睡姿,才低聲道:“我答應你,等時機成熟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

“不……不用了。”百裏長歌搖搖頭,眸中露出歉意,“對不起,我不該胡亂猜想的,既然說過不糾結於你的過去,我就要說到做到,否則豈不是辜負了你對我的這一番心意?”

葉痕聽她如此說,唇角彎出一抹淺笑,只是靜靜凝望著她,未置一詞。

百裏長歌被他盯得很不自在,趕緊撇開頭問:“接下來我們是不是去許彥家?”

葉痕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話,反而伸手掀開窗簾。

突然進入馬車裏的光線刺得百裏長歌很不適應地遮了遮眼睛,片刻之後她放下手往外看去。

斜對面的石欄邊,一人身著朝廷四品官服垂首躬身,百裏長歌僅看得到他的側臉。

成片的雪層杜鵑輕輕吐蕊,其上仿若紫霧繚繞,映襯出那人白凈如玉的的側臉,他的容貌並不像葉痕那樣讓人一看便驚艷得好似心臟受到巨大的沖擊,但在那一團團爛漫綺麗的雪層杜鵑襯托下,他的美反而更傾向於恬淡平靜,好似籠著淡淡輕霧的江南煙雨,空濛得讓人不得全貌。

“他……”百裏長歌不覺伸出手指指著車窗外。

葉痕眉梢跳了跳,輕輕垂下的眼睫染上一層黯色。

“是誰?”許久,百裏長歌才從驚愕中回過神,將沒有說完的話補充完全。

“裴燼。”葉痕緩緩擡眸,目光平靜地凝視著她的面容,好像要將她任何一絲一毫的表情都收入眼底。

裴燼……

與武定侯府嫡女指腹為婚,被梁帝從中作梗無聲悔婚的廣陵侯府世子,也是真正那個百裏長歌傾慕不已的對象。

已的對象。

“你逗我呢!”百裏長歌聽他一說,頓時皺了眉。

葉痕並未說話,依舊安靜地看著她。

“他若是裴燼,我為何不記得他的樣子?”百裏長歌撇撇嘴,“我知道你因為這樁婚約醋過,可你也不至於……”

“你印象中的裴燼長什麽樣子?”不等她說完,葉痕突然問道。

“我……”百裏長歌一時語塞,沈默良久才道:“你要我怎麽描述?反正不是他這個樣子。”

葉痕眸光動了動,將嘟嘟交給她抱著,然後從底座下面拿出宣紙鋪在桌子上,又研好了墨這才從她手裏接過嘟嘟,才輕輕蹙眉示意她,“你把你印象中裴燼的樣子畫下來給我看看。”

“好。”百裏長歌點點頭挪過去提起筆,然後在腦海裏不斷回想著她記憶裏站在一旁冷眼旁觀原身的那個裴燼。

可是,無論她怎麽想,都無法將記憶中那個人的容貌清晰地想出來。

“奇怪了!”百裏長歌用手拍了拍腦袋,皺眉哀嘆道:“葉痕,我覺得我可能是腦子出問題了,我出府之前經歷過的那些事我都記得,可是偏偏細化到要去將過程描述出來的時候,我就會覺得很模糊,別說事件發生時的周圍環境,我連那些人的容貌都記不清。”

“你的意思是,你無法準確地畫出裴燼的畫像,但你卻清楚地記得你認識的那個裴燼跟剛才那個人的容貌不一樣是嗎?”葉痕再度眸光動了動,輕聲問她。

“對對對,就是這樣。”百裏長歌趕緊點頭,“我敢百分之百肯定我認識的裴燼不是長這個樣子的,畢竟……畢竟我以前去翻過他家後院的墻,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

葉痕低垂的眸在她看不見的角度輕輕劃過一絲了悟,隨後溫聲道:“你畫不出來就算了,有可能是你那個時候還小,並沒有在意這些細節,畢竟已經過去了十年,你記不清楚也很正常。”

“我覺得不正常。”百裏長歌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如果單單是記不得一個人也就算了,但就在剛剛,我仔細回想了一下,發現武定侯府裏,我只記得清我爹一個人十年前的容貌,其他人全都記不清,但你要問我跟其他人發生過什麽事,我倒是記得很清楚。”

“別想了。”葉痕一手抱著嘟嘟,另外一只手輕輕撫了撫她的面容,笑道:“十年前的事,連我都未必記得那麽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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